眼高手贱：一个老流氓的倒掉 刘博洋，天体物理学博士生 还记得上次本专栏失败的诺贝尔奖预测么？当时我在系外行星领域提名了几个人： 这几位仁兄没得着诺奖不算什么难堪。不过对于第二排中间的 Geoff Marcy 老兄来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可是真的，很难堪。 这位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教授，在系外行星领域有杰出的成就。他帮助 Michael Mayor 确认了人类发现的第一个围绕主序星的系外行星系统，并在系外行星发现竞赛中一度出于压倒性优势——前 100 个系外行星中，有 70 个都是他领导的小组发现的。 然而就在今年诺奖结果出炉之后没几天，这位仁兄意外卷入了一场人生风暴：他当年的咸猪手事迹被人拎出来了。BuzzFeed 的一篇报道披露，伯克利对针对 Geoff 的性骚扰指控已经进行了长达半年的调查，并已经得出结论——警察叔叔，就是他！ 四名女性指控，Geoff 长期对女生乱亲乱抱乱摸乱泡（“unwanted massages, kisses, and groping”）——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已经持续很多年。 三号举报人，一名事发时为在读研究生的匿名女生，回忆称在一次夏威夷大学举行的学术会议的晚餐之后，Geoff “把手放我腿上，顺着往上走，直到……”八年之后的现在，她已经离开了天文界，部分原因即是因为看到，不论如何触怒民怨，侵犯女性的男教授都仍然秋毫无伤——对这一具体指控，Geoff 矢口否认：“根本从来没有碰过不认识人的腿”。 曾是 Geoff 研究生的 John Asher Johnson 称，他曾在办公室直接目击到 Geoff 把咸猪手伸进一名本科女生的衣服下面。Johnson 表示，”人人都知道他的破事，人人都敢怒不敢言。“ 四号举报人 Jessica Kirkpatrick 称在 2010 年在华盛顿举行的美国天文学会年会上，曾目击 Geoff 对一个本科女生有”过分的接触“，且入夜后愈演愈烈。Geoff 称”有可能——不过这只是友好的接触——以及我以后不会这么干了“。 二号举报人 Ballard， 称她在本科时，参加了自己舍友组织的一场旨在反对性骚扰的集会活动。Ballard 发现，Geoff 也出席了这次活动，为此，她在活动结束后向他写邮件表达感谢。Geoff 的回应居然是，”你来我家一趟好不？“之后他更对 Ballard 赤裸谈论过往约人野战的”成功案例“，在有机会时也曾对 Ballard 直接施以猪手。 受害者不只四人而已。在伯克利、甚至在系外行星研究界的女生圈中，Geoff 的咸猪手，尤其是他对本科女生的偏好，已经成为了一个公开的秘密。她们相互提醒“千万不要选 Geoff 做导师”。 在天文圈之外，Geoff 长久以来享受着极高的社会声誉。作为美国最杰出的系外行星科学家，他在媒体包装下成为公众眼中的科学明星。他被纽约时报称作”新世界的发现者“，被大西洋月刊誉为”勇敢的思想者“，被 Weird 网站说是”大自然剧场的主持人“。他不仅仅是一个广受推崇的公众科学人物，更现实的是，他在学术圈占有大量的资源，让所有还想在相关天文领域里混口饭吃的科研人员唯恐触怒。 他此前并非没有接收到警告。早在 2004 年，伯克利大学的一名学生代表 Ruth Murray-Clay 就曾接到多起关于 Geoff 性骚扰行为的指控。她当时与 Geoff 进行了直接的沟通，后者也曾不知真假的虚心表示”感谢你帮助我从外界视角认清我自己“。然而从实际效果来看，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次年，Ruth 接到更多举报，她便跑到现已去世的老系主任 Don Backer 那去告状，Don 竟为 Geoff 进行辩护，并表示自己不能回应任何匿名检举。在又一名本科生受害之后，Ruth 下决心携同三名受害者向校方检举，但同样被压了下来。 2014 年 6 月，有受害女生匿名在美国天文学会“天文学女性地位”委员会（CSWA）网站刊登了自己的受害经历。她没有明确提及 Geoff 的姓名，但这已几乎是他走向身败名裂的最后一次重大警示。一个月之后，伯克利校方即收到了关于此事的正式举报——据其发言人表示。 今年年初，伯克利终于启动对 Geoff 的正式调查， 在内部调查已经做出结论的三个月之后，Geoff 自知无力回天，终于定下心来向 CSWA 寄去了道歉信，并请求发表在其委员会的新闻快报上——这位曾经发表科研 paper 无数的知名科学家，却遭遇了尴尬的拒稿。他只好转而将其挂在自己的个人主页上（MarcyLetter_October7.pdf）。 他在信中提到，“感谢 CSWA 的指导和恳谈，这有助于让天文界成为一个更加正面、更受欢迎的领域”——是的，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当行为不仅仅造成他自己的名誉扫地，更使整个天文界蒙羞。这些行为让本专栏 logo 中的“贵圈真乱”一下子从说笑成了货真价实的打脸，令人唏嘘。 道歉信和 BuzzFeed 新闻发布之后，在天文界和公众舆论中引发轩然大波。伯克利校方急忙发布了一则声明：“学校已对 Marcy 教授的未来行为设立了零容忍的政策，并且他已经不再拥有其他教职员所享受的保护政策，他将被严肃究责，直至开除”——然而这仍然被学生们视为敷衍：学生们认为这只是对他的警告，而非真正的处罚。天文界更多的声音则要求将 Geoff 尽速开除。一项在线联署“我支持 Geoff Marcy 性骚扰的受害者和勇于为此发声的人，我认为性骚扰在鄙圈不应有容身之地”很快收集到数千支持。 压力之下，昨天，Geoff 已经正式辞职。 2014 年 6 月给 Geoff 致命的最后一击的女生在事件浮出水面后再次在 CSWA 网站刊文，为求得自我保护，她仍然选择匿名。她说，“像 Geoff 这样的性骚扰惯犯是聪明人。他们知道骚扰和无意冒犯的区别。他们理解权力的不平衡。他们有自己的拥趸。他们知道会毫发无伤。他们知道我们人微言轻。” Geoff 自己在道歉信中也说自己的行为关乎“性别不平等、特权和地位”。同样，CSWA 在事件评论中也着重指出，这不是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的问题，性骚扰案件的核心是“权力的滥用”——因而这种恶果往往被出于职业生涯初期、地位脆弱的女性承担。为此，CSWA 呼吁，我们领域的每一个人都应该被以同等的尊重和尊严来对待，女学生不是在排队等着被约，加入你的团组也不是等着被性压榨或被物化。要成为一个科学家，并不意味着要接受时不时的非礼言辞、邀请，乃至担心因抗争遭受迫害而承受的恐惧。 文末抖个彩蛋。前不久在知乎上看到一个从中科院某所离职的 IT 女答案节选（原答案已删除）： 中国的 Geoff Marcy 们，你们怕了么？ 习惯微博的同学，可以关注我的微博：天文八卦学家刘博洋， 习惯用微信来阅读的同学，可以关注同名微信公众号“天文八卦学”。 ——————————————— 发自知乎专栏「天文八卦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