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报标题：蜜蜂突然集体消失，可能是得了「五月病」 潘文君Insecta，昆虫生态二流研究生 先上结论：养殖蜜蜂的确会出于某种人类尚未研究清楚的原因而突然消失，但目前在中国没有报道发生该现象。 问题描述中的 TED 视频每个城市都需要健康的蜜蜂提到了所谓的“消失”是指“蜂群崩坏症候群”，稍微提醒一下，这个词是题主给的 TED 视频的字幕翻译，学术上使用的中文翻译其实是“蜂群崩溃失调病”或“蜂群衰竭失调”（Colony Collapse Disorder, CCD）—— 指 2006 年以来发生在美国部分州和欧洲、澳洲一些国家的蜂群群体消失现象，具体来说是蜂巢中成年工蜂在短时间内大量消失于巢外且未发现尸体，而巢内的蜂王、卵、未成年工蜂无甚变化，随着时间增长蜂群逐渐衰竭。这种情况是反常的，因为正常情况下： 1. 成年工蜂不会留下蜂王和幼蜂后离巢不返，这背离了群居蜜蜂的社会性原则； 2. 工蜂在一定时间内的自然死亡数量相对小且稳定； 3. 工蜂在巢内死亡后，尸体会由活着的成年工蜂搬运到巢外，散落在附近（这也是为什么断定 CCD 情况下工蜂消失在了巢外，因为没有发现蜂巢周围有散落的尸体）。 尽管演讲者也是一位蜜蜂研究者，我还是得说，他关于 CCD 所做的某个结论有失严谨。 5'50'' 他提到： So the problems of bees today isn’t necessarily something new. It has been happening since over a thousand years ago…… “所以今天蜜蜂出现的问题（指 CCD）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发生过了......” 其论据仅仅是公元 950 年爱尔兰的“Great mortality of bees”（蜂群死亡率极高），但我认为那时的蜂群死亡和 CCD 之间不可等同。原因：其一，彼时的蜜蜂饲养技术远远落后于现在；其二，死亡率和群体消失是两种差异巨大的表述，关键在于时间跨度；其三，死亡率“极高”是多高也没有具体数据，二者无法比较。 就学界的反应来看，CCD 还真是新鲜事，因为美国蜂群越冬死亡率达到 30%甚至更高是 2006 年才开始连年发生的事，而 2009 - 2013 年中国全国平均蜂群越冬死亡率不到 9%，对比之下就能看出来此事必有蹊跷了吧。 至于 CCD 的危害，正如视频里的演讲者所说，蜜蜂作为传粉大户，短时间内大量消失导致人类种植的许多蔬菜水果授粉效率降低，产量损失严重，因此产品价格上涨。 我注意到不少答主认为生态系统的自我调节能力可以让其他物种“轻易”替代蜜蜂传粉，我认为这种观点高估了生态系统自我调节的速度，况且，农田生态系统是相当脆弱的系统，抵抗力弱，往往还来不及恢复就已经造成巨大损失。诚然，大自然很强大，但任何一个物种的缺失都不是一夜之间就能被替代的，它的自我调节需要时间，以十年甚至百年计算的时间。而且蜜蜂的传粉地位之重要，是不能被轻易取代的。 要避免 CCD，得先找到根源。这十年间欧美国家对这个现象做了很多研究，仍然没有找到直接的、主要的原因，目前共识是复合因素协同作用。主要的可能原因包括： 1. 传染性疾病和寄生生物 嫌疑最大的病原物包括以色列急性麻痹病毒（Israeli acute paralysis virus, IAPV） 、克什米尔蜜蜂病毒（Kashmir bee virus, KBV）和东方蜜蜂微孢子（Nosema ceranae），但传播机制和互作情况未知的情况下无法确定是否是因果关系。存疑之处在于，在报道发生 CCD 之前美国的蜜蜂体内已经存在 IAPV。 这里提一下视频中说的蜂螨，20 世纪 80 年代末蜂螨在美国流行确实导致了蜂群死亡率上升，并且直接影响到了作物授粉。可能引发 CCD 的主要是指狄斯瓦螨（Varroa destructor） 和武式蜂盾螨（Acarapis woodi），它们还能传播 IAPV 和残翅病毒（Deformed wing virus, DWV）。但是蜂螨寄生的蜜蜂常常在巢内死亡，这和 CCD 现象有出入。当然这并不是否认蜂螨和 CCD 有关，仅能排除其作为唯一原因的可能性，已有研究证明狄斯瓦螨、IAPV 和 DWV 协同作用可引发 CCD。 相比蜂螨，另一种称为 Apocephalus borealis 的寄生蝇看起来或许更可疑 —— 有研究称其危害蜜蜂的导航能力，使其呈“僵尸状”，无法返回蜂巢并最终死亡。 2. 营养不良 CCD 在营养不良和群势弱的蜂群中显著多于营养良好的健康蜂群。频繁转地授粉也有可能使蜂群在长距离运输过程中免疫能力下降，CCD 现象多发于频繁转地授粉的蜂场的情况与这一推测一致。 3. 具有蜂毒的化学药物 蜂巢中使用的抗病原药物和环境中的农药具有潜在蜂毒，可能与 CCD 有关。由于蜂螨等病原物的耐药性增强，加大药物剂量可能对蜜蜂产生亚致死效应。吡虫啉是使用范围相当广的新烟碱类杀虫剂，虽然是低毒农药，不少研究都显示蜜蜂长期出于吡虫啉亚致死剂量下学习能力还是会受到影响。BTW，转基因作物是否引起蜜蜂急性中毒尚无确凿证据，目前研究结果显示是无影响的。 最后，中国农业饲养的蜜蜂主要为两个种：意大利蜂 Apis mellifera 和中华蜜蜂 Apis cerana ，前者占了绝大多数，和欧美国家相似，不过幸运的是，截至 2013 年调查结果显示我国无确认发生的 CCD 病例。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蜂学科研工作者一直在监测和分析，向他们致敬。 话唠的结语：这个问题躺在“邀请我回答的问题”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但我一直没有答，因为我不研究蜜蜂，对此不太了解。所幸我们对门实验室有位博士师兄研究蜜蜂，可是他没有知乎帐号，也没精力来答（亏我央了好久结果还是...哼~），就简单指导了我一下，我又查阅了一点文献，整理出来这篇回答。在此感谢师兄的付出。 参考文献 苏松坤, 湛毅, 蔡芳,等. 蜂群崩溃失调病(CCD)研究进展. 中国蜂业, 2007, 58(11):5-7. 郑志阳, 梁勤. 蜂群崩溃失调病(CCD)病因的分析. 中国蜂业, 2009, 60(6):6-8. 周婷. 蜜蜂医学概论. 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出版社, 2014, p213-p220. 刘之光, 陈超, 郭海坤,等. 2009-2013年中国西方蜜蜂蜂群损失情况调查分析. 生态学报, 2016, 36(10). Watson K, Stallins J A. Honey Bees and Colony Collapse Disorder: A Pluralistic Reframing. Geography Compass, 2016, 10(5):222–236. 我是一个彩蛋 CCD 还有个名字叫 May disease… 五月病啊！_з」∠)_ 以上。欢迎指正和讨论 : ) 阅读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