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报标题:不要再假装幸福了 王鹤润,演员,代表作《谁的青春不迷茫》 影片开始就是不同的年代下的三个不同身份处境的女人,早上她们纷纷从睡梦中醒来,洗脸穿衣,表情麻木不开心,说着要去买花,开始了日复一日平淡的生活。不断交替的画面,碎片化的段落,平行交叉的叙事,就像穿越时空的相互轮回,一本叫《达洛卫夫人》的书将她们串联在一起。故事虽然是三个时空平行穿插讲述,但是却似行云流水配合着背景钢琴曲,镜头像像流动的音符,蒙太奇自如切换衔接,让三段时空交织在一起在流淌的“叙事节奏”里穿梭。就拿一个最简单的动作洗脸来说,低下头手挽起水花溅到脸上,抬起头来时就变成了下一个人。伸手去抬花瓶,手抬起来抱走花瓶的变成另一个人。这样类似的手法很多,在故事开头的不到 10 分钟里,快速交代了三个不同时空下女主人公的生活环境和性格特点,以及最重要的就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点——达洛卫夫人。也可以说这一段运用了象征蒙太奇:三个女人的出现都是在床上且睡姿都一样,醒来后都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态,然后照镜子,这似乎暗示着她们面临着某种相似的难题,她们在不同的时期在寻找相同的表达渠道,选择不同的出路,隐含着二十世纪女性主义的发展。也再现了 20 世纪女性的生存困境,她们所面对的虚无孤独与个性自由之间的挣扎,理想欲望与平庸无为之间的平衡。 先来讲讲三个时代下这三个女人及女性主义的发展: 1941 年被精神疾病缠绕的弗吉妮娅•伍尔夫,天才女作家,1951 年怀孕的家庭主妇劳拉•布朗和 2001 年的女编辑克拉丽萨•沃甘,三个人因为《达洛卫夫人》这本书联系到一起,伍尔夫就是这本书的作者正在创造故事主人公的命运,布朗夫人在阅读这本书,而克拉丽萨可以说就是这本书里的主人公,过着和达洛卫夫人一样的生活。 故事集中讲述了“一天”里发生的事,从戏剧角度讲就是有限时间内让戏剧冲突集中爆发,也是伍尔夫作为作者思考的问题:如何把一个女人的一生浓缩到一天里。而在这一天里,她的命运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一,弗吉妮娅·伍尔芙,正在完成《达困卫夫人》小说最后阶段的创作,身患精神疾病,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与被束缚感,感觉像被人软禁了生活没有自由没有自我。当她趴下来和死去的小鸟长久的凝视时,露出的疑惑好像在问小鸟,是不是死了以后就可以解脱? 她对丈夫说:就连病人也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她用这种方式显示人性。逃避生活是找不到安宁的。 伍尔夫的灵魂里充斥着巨大的虚无感和孤独感,她不愿让自己的生活平庸下去,不愿让生命被疾病掌控,她深知回到伦敦疾病发作后会面临死亡,而在乡下过着无意义的生活更是虚度光阴。在这个时代下女性的精神意识处于集体绑架被禁锢的状态,过着日复一日平庸的生活,没有太多自主的权利和自由,甚至自己的命运也被人掌控。而伍尔夫能开始思考自己生命的价值,存在的意义,甚至认为人要为自己而活,这种崛起不得不说是一种大胆的思想变革。但是革命者势必会先付出代价,她怎么也无法改变现状改变命运,最后她选择了死作为解脱。每分每秒,时时刻刻,她都在永无止境的探索生命的意义,追求灵魂的自由。“逃避生命永远得不到平静”,就这样,多年后的某天,这个高挺鼻子的倔强女人终于遵从内心的呐喊,一步步迈入湖中,拥抱死亡,获得了真正的安宁。女性主义在这个阶段萌芽崛起,但是因为新生的力量还比较脆弱,所以是用很多牺牲作为代价孕育而出的。 二,劳拉·布朗,生活在二战末期的洛杉矶家庭主妇。《达洛卫夫人》这本书作为女性意识的向导,使她不断追问自己,什么才是更有意义的生活?日复一日的重复自己,在看似幸福和谐的家庭中,似乎却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她是典型的中产阶级的家庭妇女,丈夫在外工作,生活富足,除了照顾孩子,她的生活非常无趣与单调。在丈夫生日这一天,她努力地想做些事情,可是花丈夫已经买好了,《达洛卫夫人》中的那句话:我要自己去买花。而她“自主”的权利显然被剥夺了,看似为她安排好一切,实际上是把她定格于家庭的角色,她的天性和本我无法得到施展,因而,布朗夫人感到孤独悲哀无助,意识到自己整日在家里,不能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生活变得如此僵化,她的潜意识里开始想要逃离,她的女性意识开始觉醒。特别是当她读了《达洛卫夫人》后,她渐渐明晰生活的压抑,丈夫甚至孩子无形中对她的限制和羁绊,她遗失已久的自主已经荡然无存,她急需一条道路,去释放自我去寻找自己。于是她想到了到旅馆自杀。背景钢琴声衬托下,布朗夫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新生命是无辜的,她还是放不下,所以她突然改变了主意,要活下去,以另一种方式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她意识到死亡并不是唯一解脱自我的方式。布朗夫人选择了独立的,与家庭分离的生活,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见女性主义发展到这个时期正如快要分娩的胎儿,已经渐渐发展起来。 三,克拉丽萨,生活在 2001 年的纽约,正过着达洛卫夫人式的生活。她深爱的前任理查德,天才式的人物却因艾滋病而陷入了不见天日的生活。 职业女编辑,有同性恋女伴,有一个女儿,又照顾着患有艾滋病的前男友。她的生活看似繁杂,其实剥去复杂的人物关系,她的内心却极度的不安与孤独。她像达洛卫夫人一样正在筹办一个聚会,新时期的女性已经有了足够的独立与自主,她自己买花,自己筹办一切,忙碌的她看似摆脱了平庸。可是在和理查的对话中,被戳穿了假象,就像她自己说的:我无法面对的不是一个派对,而是排队结束后的空虚,还有生活里的时时刻刻……似乎我只是在假装幸福和充实,可这些虚伪的形式只是空壳,留下的还是空荡荡的孤独感和无法摆脱的平庸。当理查德在她面前坠楼时,她彻底崩溃了,其实一直在母亲的阴影下,病痛缠身,他活着只是为了报答她。其实克拉丽萨要为他举行的聚会让他觉得羞耻,他感觉人们似乎只是在可怜他,所以他也拒绝参加。如伍尔夫所说,诗人会自杀,有梦想的人会自杀,理查德正是为了梦想苦苦挣扎的人,他选择自杀也是解脱,死亡是他生命升华的最好方式。其实这个阶段的女性已经拥有了许多自主权利,她独立生活,有同性女伴,而且她们和孩子相处融洽,她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在生活,只是她没有察觉到忽视了已经拥有的幸福。她说“我后来才意识到,那一刻不是幸福的开始,那一刻就是幸福本身”,所以精神追求回归到了本质问题,这是女性主义发展到一个新的时期的体现。这个阶段的女性主义已经丰满成熟了,就像她长大成人的女儿。 最后她放弃了自杀选择了活着,是因为她开始察觉到自己的人生其实是幸福的,有女儿的理解与支持,女伴的守护陪伴,于是她给了女伴一吻,表达了对这份感情的执着坚守,这个吻是一份安慰,一种珍惜,一次笃定。 其实这三段故事中都有同性之吻,在女性主义崛起的时代下,女性更多地求助于同性,同性之间的灵魂更容易高度契合,三位女主角在遇到可以倾诉和沟通的对象时,都用吻来表达了最诚挚的爱,和一份默许和鼓励。 影片中关于死亡的主题一直贯穿始终,好像死亡是一种宿命,也是一种逃避,一种解脱。主人公的痛苦来自于现实与精神世界的冲突对抗,第一时期,她选择了结束生命;第二时期,她选择了出走和逃离;第三时期,理查德死了,克拉丽萨发现第二时空的主妇是理查德的母亲,理查德一生都生活在母亲的阴影里。最后理查德的母亲来到克拉丽萨面前忏悔自己当年的错误,道出来不及的救赎。这让克拉丽萨终于领悟到,逃避不是出路,获不得真正的安宁,只有勇敢的直面生活,活在当下,享受当下,才能得到解脱。 就像伍尔夫在影片最后跟丈夫留下的信里所说:要想把人生看透,就要真实面对人生,去了解其本质,最终了解本质后,就会热爱生命,然后才舍得放下……永远铭记生命中的时时刻刻。 关于表演: 电影的三位女性分别由梅丽尔•斯特里普、妮可•基德曼和朱丽安•摩尔扮演。三位演技派的同台绽放,每个人物都饱满鲜活又相互衬托,共同精彩演绎了这部意味深长的女性电影。妮可基德曼带着假鼻子,把那个刻薄敏感犀利的作家形象一下子给演活了,她塑造的伍尔夫完全不同于她以前的角色,可以说塑造能力非常强了。她给人物设计的一些动作神态都很像那个年代那个生活环境下“自我意识觉醒”的知识女性的样貌。还记得她出场时那种低垂着的冷冷的目光、深邃但是有跳动的光,是和其他麻木茫然的传统女性不一样的那种灵光。写作时在笔筒中找笔的手不由自主的痉挛、抽烟的动作,还有走路一个手总插在口袋里的紧张感,将这个人物的敏感、神经质、完美主义,脆弱和孤傲都表现的很到位。每个人物的内心世界都能在演员的走心表演里一探究竟,收放自如的梅姨演技更不用说,把匆忙感无助感压制在表面的平和淡定和假笑之下,而几处崩不住的地方,一瞬间能感觉到那种情绪要溢出来然后又收回去,可以说把观众的情绪带动的起伏有致,眼神里传达出的东西让人玩味,有层次有深度。摩尔的表演也极具克制,全程充满着复杂矛盾情绪,与自我较量斗争,人物难度也很大。可以说她们都把不同年代不同困境的差异性演出来了,而且每个人物都有成长,可以说共同构成了一部电影版的 20 世纪女性精神史。 此处引用台湾女诗人的一段诗: 你是岸上的人, 能感知多少灼热, 当我自焚。 当我赤足走过风雪, 你是画外的人, 正欣赏茫茫的景致。 我们只能独自面对生活,我们能做的是,尽量享受生活的时时刻刻,为我们自己。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