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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冬天没被红薯引诱过

本帖由 漂亮的石头2015-12-01 发布。版面名称:知乎日报

  1. 漂亮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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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MG] 蔓玫,新书《节气手帖》 http://dwz.cn/27M7dG

    我从小一直觉得四季都是有气味的。

    春是暖润的花香与嫩芽萌发。夏是蒸郁的葳蕤草木和苔藓。秋是清亮锋利的风,一道道刮过干燥土壤和黄落的叶。冬呢,就是天地间白茫茫,空旷又疏离。但……有一样东西可以让冬天的味道不那么凛冽,烤番薯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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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来源:【烤红薯】王光光光光

    番薯是《中国植物志》上的官方名称。我知道,在你那里,它也许会被叫做「红薯」「白薯」「甘薯」「山芋」「地瓜」「红苕」……等等等等。先不谈这些,然而有谁的冬天不曾被烤番薯引诱过?本来天黑得就早,往往只是五点钟光景,整个天色已经沉凝如墨。路灯下的校门口或是地铁口,烤番薯的香甜味道总能第一时间飘到身边,很是亲昵,很是自来熟,叫戒备森严、夹紧了脖子走路的路人们都忍不住缓和下来,顾盼一回,踟蹰两步。然而这望眼欲穿,却往往一眼望不见它的所在,大有「神龙见尾不见首」的腔调,又叫人想起《红楼梦》里,王熙凤初登场时的那风范。有人控制不住欲望,定要匆匆寻来,买了一个捧在手心里;也有人如我,有心无胆,只是把那暖暖甜甜的香气用力多吸两口,就已经够撑到回家,点一盏明灯煮一道热菜了。偶尔买一个来吃,更是倍加珍惜——且看它原本紧实细薄的一层皮在烘烤过后鼓胀起来,质地也变得硬脆,敲开这朴素到几近磕碜的外表,里面便是金灿灿黄澄澄,十足丰润甜美的所在,浓厚纯粹,入口即化,在漫天裹地的寒冷萧瑟中,真好像是捧了一团软黄金一般。有趣的是这黄金却又很廉价:三五个硬币,也就搞定了,带来的温存喜悦,却实在是很难再找到什么与之相媲美的。

    顺便说一句,我小时候还真没什么机会吃烤番薯(原因你大可以猜猜看);人生中第一只来自路边小摊的烤番薯,还是大学之后别人给我买的。但这一点不妨碍我对它的好感。有时候想想,会觉得挺可怕——冬天如果没有烤番薯,不,如果说世界上就从来没有存在过烤番薯这个东西,大家的生活会不会变得非常不一样啊。至少我回想我自己人生最初的那十几个冬天,没有在路边围着一团热气挑选烤番薯的经历,就总觉得好像要比别人的苍白寡淡了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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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不同品种的番薯——金薯 / 红薯,白薯,紫薯。图片来源:https://www.flickr.com/photos/fotoosvanrobin/2747055508/https://www.flickr.com/photos/makiwi/5287305261/sizes/l

    没有烤番薯的现代生活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番薯还没引入中国时,大家的生活是什么样,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别看这家伙现在全国各地都广泛种植,一副跟四里八乡的父老乡亲都很熟络的样子,其实它的老家远在南美,莅临我大天朝的过程更是众说纷纭了好些年——有的说是由缅甸传入云南;有的说是越南传入广东;有的说是菲律宾传入福建;有的说是由日本传入浙江……真叫人头疼!(科学家们表示:很可能这几条途径都是同期存在的。)至于大环境上,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发生在明朝后期(十六世纪末),全世界都很流行「漂洋过海来看你」的大航海时代。番薯被发现新大陆的欧洲人带到了东南亚一带的殖民地,然后无论是通过「私相授受」——也就是走私——还是通过官方途径,总之,就这样在对新物种充满包容力的东方大陆,扎下根来。至于在明朝之前,古人们所谓的「甘薯」,其实是另一个东西——薯蓣科的参薯 Dioscoreaalata,跟番薯根本没关系。所以下一次在古装剧里再看到不分青红皂白的「烤山芋」「烤红薯」时,大可以正儿八经地嘲笑几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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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番薯的地上部分。番薯与空心菜、牵牛花、月光花等同为旋花科番薯族植物,故花形十分近似。图片来源:http://www.botanicus.org/title/b11793533

    番薯们适应中国的速度不要太快。伴随着明末的战乱和天灾,还有清朝闭关锁国后的民间物资匮乏,饥馑的脚步到哪里,它便迅速跟上。和玉米、土豆一样,这些原本来自番邦、最初并不太被看好的作物,在人口一再增加的年代竟成为了重要的粮食来源,甚至到后来的一些山区,它们已经占据了比水稻小麦等等传统亚洲作物更举足轻重的地位。烹饪方法更是五花八门——制薯粉,薯干,炸薯片,薯丸,拔丝,烘烤,煮粥,煲汤水……除却本尊之外,地上的红薯藤也被开发出来,作为鲜嫩的绿叶菜蔬;再老一点,人嚼不动了,还可以做优秀的饲料。在今天的寻常菜市和餐馆里,听着来自不同地域的人们亲昵地唤起番薯在各种方言里的名称,我们怕是不太能想象当初为了引种和推广它们,古人们做出过多少努力——或许也是可以的,成书于乾隆年间的《金薯传习录》对此就有详尽记载。其作者陈世元,几乎用了毕生精力在番薯事业的推广上;而他的家谱,往前追溯五代,还有一个叫陈振龙的人——这名生活在明朝末年的闽南海商,正是把番薯从南洋地区引入的重要先驱者之一。

    按番薯种出海外吕宋(今新加坡吕宋岛)。明万历年间闽人陈振龙贸易其地,得藤苗及栽种之法入中国。值闽中旱饥。振龙子经纶白于巡抚金学曾。金令试为种,大有收获,可充谷食之半。自是硗确之地遍行栽播。
    ——《金薯传习录》引《采录闽侯合志》​

    《金薯传习录》如今在市面上难得一觅,网络上所流传的也仅是其中的只言片语,有点可惜。一家人传递了数百年的番薯情结,想想真是令人叹服。好在番薯也并没有辜负他们。当烤番薯构成一道皆大欢喜的冬日味道,不分地域时间,不计贫富贵贱,任谁都必须承认当年的引种者们完成了怎样了不得的壮举。让后人们理所当然地享用着福祉,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如番薯和番薯背后的这许多心血周折,当时只道是寻常,却在萧索落寞的间隙里,温暖过无数人的胃和心——我能想到最伟大的那些,也莫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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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来源:http://theprudentgarden.com/harvesting-sweet-potatoes/


    发自知乎专栏「花事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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