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过最疯狂的一件事是什么？ 探险家闪米特，公众号：探险家闪米特 多幅独家图片预警。 这段水中禁区，活着出来你就是英雄，死了，你就什么都不是。算不算疯狂？ 每次媒体发布我的一些探险新闻时，80% 的跟帖都说：no zou no die。为何一些网民们，那么憎恨热衷极限探险的中国人，却又羡慕玩极限玩探险的外国人？ 这八年来玩的活动，被各色人等冠上了“疯狂”的标签。分享 2015 年 6 月的一次“疯狂”经历吧。 同时把这段文字，献给在黄河唐乃亥至羊曲段遇难的漂流勇士。 图：澎湃的激流，以雷霆万钧之力将我卷入水中。 从我公布要单人漂完黄河全程开始，就时不时接到一个来自北京的神秘电话，对方说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谁，只要听从他的建议，放弃某些危险河段就可以了，他说他对黄河了如指掌。 当你走在一条很危险的路上时，不太可能轻易去相信别人，那意味着你要将身家性命托付到他人手中。我不会为了一个陌生电话，就放弃自己对黄河的水情判断，完全相信他人。 图：2015 年 5 月，我在黄河源头（4700 米海拔的巴颜喀拉山）拜祭首次黄河漂流中牺牲的勇士。 神秘人见说服不了我，在我要漂危险河段的前一晚，再次给我打了个电话，犹豫了一阵后告诉我说，我要漂流的唐乃亥至羊曲段，他们牺牲过一位兄弟。 这个信息让我有点诧异，因为官方公布的信息里，只提了拉加峡。所有人都以为，当年 7 名勇士，全是在拉加峡牺牲的。神秘人说，他的那位兄弟 87 年漂进去后再也没能出来，那以后，也没人再挑战过这一河段。 说实话，这通电话还是给我增加了点心理压力，尽管我已经从地貌上研究过这段河道，认为自己可以承受。第二天早上给橡皮艇充气时，我去了好几趟厕所。想起了三十年前，第一次代表小学，参加市级运动会的 100 米短跑时，我也是手心出汗，不停上厕所。 图：下水前与看热闹的大厨在闲聊 河边开了一家黄河风景园穆斯林餐厅，戴着白帽子的大厨说，餐厅并没有什么生意，我问他是不是不允许客人喝酒之故，他说餐厅允许客人自带酒水。 闲聊让我心情放松了一点。厨师表示对漂流很羡慕，说等他有钱了也要试一试。 我突然很生气，火气很大地问他：“那你要不要漂这段，漂完给你一百万。” 厨师赶紧摆了摆手退了两步，说完这句我有点后悔了，又不是大厨一个人把漂流看成有钱人的简单玩意儿。没有几个人能明白，这是生与死的博弈。 图：准备下水 我知道橡皮艇一旦被推下水，就不会有回头路，也没有下撤路，两岸都是高山峡谷，只能勇往直前到达目的地。 图：刚下水就漂入了峡谷河道，两岸都是陡峭的岩壁。 一下水，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立刻确认一下这峡谷里是否有斜坡，可以让我在进入激流前，靠岸先读水；是否有路径，可以在我不幸翻船后，能够上岸翻过峡谷找到出去的路。 入眼的是大片灰黑色的嶙峋怪石，高耸在两岸，有一种厚重的压迫感。如果我会轻功，说不定可以一跃而出。 可惜爬山多年，都未能跌落悬崖，自然也就无法像电视剧里的大侠一样，入手武功秘籍练得一身轻功了。扫了一圈后确信没有退路，心里反而镇定了许多，破釜沉舟，也许就是这种心境吧。 山崖中间有一条深黑色的缝隙，就是我将要进入的凶险峡谷。宽阔的河面突然收窄，河水变得凌乱起来。 我定住心神，才深呼吸了一半，就被一股强烈的水流拖进了峡谷。弯弯曲曲的峡谷河道内，橡皮艇开始被吸向左岸，拐一个弯后，又被无端冲到右岸，水流太急，想划桨摆脱水流的摆布，完全是徒劳。 图：被水流拖入峡谷内 咬紧牙关，使出浑身解数在湍急的河水中挣扎，橡皮艇根本就不听使唤，由着性子左冲右撞。 一股水流突然把我急速冲向右岸，不知道是我眼睛瞪得太大，还是因为橡皮艇速度太快，感觉悬崖向着我倒下来了。眼看就要撞上岩壁，一波浪花被石壁大力反弹回来，瞬间把我连人带艇推后数米。 趁机改变方向，使出浑身力气，划到一处稍显平静的水面。赶紧拿出手机测数据，NND，艇速居然达到了时速 21 公里。通常我用这款橡皮艇，在静水无风河道连续划行八小时的话，平均时速只有 3-4 公里。 怪不得橡皮艇无法摆脱水流的控制，这样的流速，已经超出了人力可控的范围。 惊诧之际，耳边传来隆隆的轰鸣声，我知道这在峡谷里意味着什么。迅速放好手机，握紧桨，我要确保自己不翻艇，在如此高速水流的峡谷中出意外，没有任何人有能力进来救我，找到尸体都困难。 快速拐过一个湾后，河面愈加狭窄，我迅速冲向前面的激流，既然无法抵抗，干脆主动迎合它。 激流中是一个旋转的水洞，我调整好橡皮艇进入水洞的角度，防止被掀翻。艇头入浪的瞬间，艇身整个被浪抬起，并急速向左翻，身上和脸部同时被迅猛的浪花狠狠击中，没有任何疼痛感，但是我什么也看不见。 放佛置身于一个滚筒洗衣机，被水裹挟着无法呼吸，只能借助身体的重力平衡感，条件反射地把桨往身体的左后方拍水来保持平衡。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穿出这个水洞的，重新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时，橡皮艇已经被拖曳着急速右拐，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漩涡，我还没想好应对之策，艇尾已经被一个漩涡吸住，往左下方沉。 艇头跟着右旋然后翘了起来，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拉扯。迅速把桨从艇的左后方，顺着艇边插入水中，以大腿作为支点，右手使劲向下压，撬动桨往外拨，以此和漩涡的力量抗衡。 艇尾从漩涡中被拉了起来，橡皮艇停止了旋转，艇头也随之降回到水面，我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个湾，峡谷变宽了一点，右岸有一处被从山顶滚落的大石围成一个小小的回流水湾，划艇借助水势进入回流湾，调整呼吸顺便看 GPS，显示漂了 12 公里。 根据北京电话提供的信息，结合卫星地图分析，前面一公里远处，才是唐乃亥到羊曲最凶险的一段，也是当年黄漂勇士牺牲之所。 喝了两口水，脑海中把以前处于生死边缘时的应对方案逐个放映了一遍，无数次在大海茫茫波浪滔天中的自救经验，部分已经融入本能之中。 唯一比较吃亏的，是现在处于高海拨，低氧状态非常消耗体力。不过在和死神的对抗中，这点小小的弊端完全可以被忽略。 我知道自己不可以停留太久，恐惧感比激流更可怕，它能轻易瓦解人的自信，摧毁人的本能。休息的越久，我会越没有勇气面对下一个最凶险的激流。 重新调整呼吸，试着放空自己，平静地经过几个拐弯后，前方传来巨响，眼前升起了水雾，仿若有千军万马踏水而来，鼓声排山倒海般响起，震得我五脏六腑生疼生疼。 我已经看见了前面那堵旋转的水墙，带着藐视众生的傲慢姿态，里面有首漂勇士的英魂。 由不得我害怕，橡皮艇像离弦之箭般被水流裹挟着飞速冲过去，我试图从左边水墙较矮处冲出去，但不管用，水流力量太大拐不过去。紧急放弃，调整艇头正面迎击。离水墙很近才发现，拦腰排在河上的卷浪，并不是横着的，而是约莫 30 度角斜在河面上，如果继续艇头向着水流的方向，势必被卷浪以 30 度角将艇侧翻。 这种情况似曾相识，我曾在台风前夕的大海上遭遇过。深吸一口气握紧船桨，3、2、1，在艇要撞上卷浪的一瞬间，大吼一声，将全身力气倾注到左手，猛烈一桨，把艇头急速扭转，与卷浪 90 度相对。 听到啪啪几声响后，世界突然间安静了，我被埋入了水中，大脑已经无法思考，我只是凭借着本能在挣扎，试图摆脱水流的掣肘。几秒后，艇头被浪花高高拱起，我完全失去了控艇的能力。 浪花像有魔力般，把橡皮艇瞬间竖立起来，我被放倒的瞬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另一个我不知何时飞到了悬崖顶，冷眼看着峡谷里的另一个自己，像个面团一样被卷浪揉来搓去。当两个自我四目相对的瞬间，彼此都明白，听天由命的时候到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砰的一声，艇被砸回了水面，我瞬间恢复了清醒，我还活着，而且还是坐在艇上的。迅速调整坐姿应对紧接着来的漩涡。橡皮艇变得好重好重，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让艇停止旋转，离开漩涡区。 图：来到一个平缓处，用剪开的可乐瓶，清理艇内积水。看起来老土的工具，其实非常好用。 虽然橡皮艇有防浪裙，但激流来势凶猛，防浪裙被直接无视了，艇里面灌满了水，变得很难控制。 本来一桨就能拐个 90 度弯，灌满水后的艇，需要 3-4 桨才能拐过来。掀开防浪裙，拼命瓢水出去，前面已经有隆隆水声传来，最凶险的激流虽然已经过去，我可不想在阴沟里翻船，败在下一个激流上。 接下来的激流，我一个都没有掉以轻心，在激流的间隙里，我甚至还想起了和她的一段对话。 她：你为什么要这么玩命？ 我：只有以这样激烈的方式，我才能获知生命的真相。 她：真相就那么重要吗？ 我：对我来说是，只有明白了生命的真相，我才能让自己热爱生活。 图：激流终点，羊曲水葬点 激流在羊曲村的一个水葬点停止，水流变得平缓，河岸弥漫着腐尸的气息，我坐在岸边，脑海中有那么一刻，一片空白。 【完】 文章来源：【探险家闪米特】微信公众号 我还在黄河上漂流，抽空来知乎学习并分享，谢谢大家的阅读、评论和点赞！ PS: 激流中拍摄方法，头盔上固定一个摄像机，橡皮艇头固定一个。文中图片来自视频截图。 更多内容，查看「一小时」系列 · 探访黄河源头 查看知乎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