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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这个「索伦」不是那个抢魔戒的「索伦」

本帖由 漂亮的石头2016-01-14 发布。版面名称:知乎日报

  1. 漂亮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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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蒙古语管朝鲜 / 韩国叫「索伦」?

    [​IMG] yeke sayid,莽官伦脱黑填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蒙古语的“朝鲜”写作 solonggos,满语的“朝鲜”写作 solho,一般的初学者在学习这个词的时候,肯定会出现一个疑问,为何朝鲜被叫做 solonggos/solho。

    首先我先说结论:solonggos 跟 solon 没有任何关系。索伦这个词第一次在史料中出现是在《内国史院满文档》里面,指的是黑龙江以北、雅克萨城至精奇里江之间的一个部族集团,按照内蒙古大学著名达斡尔族青年学者、新一代达斡尔史研究者金鑫副教授在其新作《萨哈连额驸身世释疑兼议萨哈尔察部族属》(未刊)中脚注的解释,满文的 solon 一词,属于民族的他称,是明末清初满洲人对黑龙江上游鄂温克人的专有称谓。清中叶以降,内地人逐渐将其滥用为黑龙江驻防、甚至吉林驻防八旗下各部族的泛称,今人亦有将索伦强行解释为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三族的总称,这样的认识其实是错误的,康熙八年之后,索伦一词开始专门指代鄂温克人。

    关于该词的词意,我曾听说这是达斡尔语“林中人”的意思,而作为达斡尔语母语者的金鑫先生对本人解释到,该词的说法目前还有争议,有“桦树皮”说,“射手”说、“请来”说等等,也提到了有人说这跟蒙古语中的“朝鲜”一词有关系,金先生个人认为这是鄂温克语的“东方之人”的意思,即“solgu ni"(相当于满语的 dergi ba i niyalma)的连读。

    按照我个人的浅见,历史上,元朝的蒙古人曾对黑龙江、松花江流域一带的民族有过一个泛称叫“水达达”(蒙古语原文可能是 usu-yin monggol?),不过元代之后就停止使用了。17 世纪的蒙古史文献中,提到过六万户蒙古共主、察哈尔的札萨克图图门汗曾征服过三个东北民族:jurcid、dagigur 和 eligud,并向他们收税,这被视为蒙古中央汗权最后一次回光返照的标志之一。前者可能指海西女真,中间的明显就是达斡尔人,后者自从和田清开始,都认为是鄂温克人或者索伦人。而按照金鑫前辈的推断,这个名称,是蒙古人对萨哈尔察部落的蒙古语称呼,这是可以在蒙古文版《满洲实录》里面一一对应上的,萨哈尔察部落应该是黑龙江中游一带与达斡尔族临界的一个女真系的、操通古斯语族语言的部族,但是 eligud 不能完全等同于索伦。如果金鑫先生的推断成立的话,那很可能 17 世纪的蒙古文献里就没有对索伦等民族的称呼了。

    之所以强调蒙古语中的叫法,是因为历史上蒙古族对很多民族有一套自己的民族识别观念和命名体系,比如说满语的锡伯,蒙语叫 sibege,满语的卦勒察,蒙语叫 goolcin,更不用说女真这个词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女真”是从契丹语来的他称。所以说,如果一个民族的名字,被满语称之为 solon,按照经验,我会首先想蒙古人对这一拨人是不是有另一种叫法。

    因此,无论是从词义上,还是从历史上,索伦与朝鲜皆没有任何关系。

    要解决 solonggos 这个问题,需要非常强大的历史语言学功力,不光是普通的蒙古语教师,就是许多著名的蒙古族学者,在涉及到这个问题时,大多也很难深入探讨该词的词源问题。

    目前为止,对 solonggos 词源的解释最完善、可靠性最高的成果,我认为是这篇文章:

    鄂尔浑突厥鲁尼文碑铭的lgl(lgil)》(知乎日报注:原文如此)

    该文章的结论肯定了早年间白鸟库吉在《新羅の國號に就いて》中的结论,即把 solonggos 和 solho 的词源挂在“新罗”之下,但是其推论更加严密。他的推论大致如下:

    1. 新罗这个词,当时的朝鲜历史文献中采用有另外一种译法,在《三国史记》和《三国遗事》中分别被译作“徐罗伐”和“徐那伐”,其中“伐”字,白鸟库吉指出,这是当时朝鲜语中的“城邑”的意思,而伊藤智ゆき在《朝鲜汉字音研究》资料篇当中,将这两个词拟音作 *sei-ra-pel 以及 *sei-na-pel。

    2. 这个词在向北亚地区传播过程中,经过了高句丽这个中介。在高句丽语当中,“城邑”一词被汉译作“沟娄”或者“忽”,按当时的中古汉语,能构拟作 *ku-ru 和 *hol。因此,在传播的过程中,“徐那伐”被高句丽改成了类似于“徐那忽”这种词,即 *sei-ra/na hol。

    3. 柔然跟高句丽接壤,柔然从高句丽那里接受了这个词。

    4.这个词又从柔然传到了突厥,在如尼文突厥碑铭中,这个词被写作 cˇǜlgl(由于中国知网的 caj 电子版论文无法兼容这套字符,因此正确的转写还需以纸质版原文为准)。na/ra 变成 la 是很正常的,蓝方伦一定不会感到奇怪。

    5.蒙古人在向蒙古高原腹地迁徙时,首先接触到的世界地理观即来自古突厥,这个突厥语词汇变成了 solonggos,-s 是蒙古语的一种复数后缀,按照蒙语语法,-s 接在一部分元音结尾的词后,以及 -n、-l 结尾的词后,该词的单数形式有可能会是 solonggol/solonggon,因为这种单数形式能跟突厥文的写法对应上。

    以我目前对这一问题的整理程度,这篇论文算是我能找到的,把该词的来龙去脉考证的最精道、可信度最高的研究成果了。

    solonggos 这个词,在《元朝秘史》当中以“莎郎合思”这种译法第一次出现,到了元代,该词一般汉译作“肃良合”,即 solangq-a/solangg-a,这应该是元代人认为的单数形式。

    我前年写关于蒙古历史文献的论文时,多次感到,蒙古人对于东北人文地理的概念是相当模糊的。早在柏朗嘉宾的《蒙古行纪》当中,写作 solanggi 的这个词还是明确指代高丽王朝,但是到了元朝结束之后,蒙古人的史料当中,这个词的含义明显地出现了偏差。

    最明显的偏差在于,solonggos 这个词跟蔑儿乞部落产生了混淆,《元朝秘史》当中,成吉思汗第二斡耳朵的蔑儿乞部落兀洼思氏族的忽阑合敦,被两《黄金史》和《阿萨拉克齐史》写出了肃良合部族(《蒙古源流》还算有良心,把她的出身部落写作“肃良合 - 蔑儿乞”),其父亲的名字,答亦儿兀孙,也被后人改成了 buq-a cagan qagan,同时,许多蒙古史家将“肃良合献女”这段故事进一步深加工,创作出了许多传唱不息的经典篇章,此处不表。

    17 世纪的蒙古文历史文献,一大特征就是吸收了印度、西藏佛教传统里的“五色四夷”世界地理观,其中五色里面,东方最有代表性的国家就是 cagan solonggos,即“白色的肃良合”,有的也叫 cagan agula-yin solonggos,即“白山的肃良合”。在鄂尔多斯部落,看守成吉思汗八白室的达尔扈特部落,珍藏的《成吉思汗金册》中,有一段名叫“伊和乌其克”的长篇成吉思汗祭文,里面有对成吉思汗、九大乌尔鲁克、五色四夷各大国家和蒙古六万户的赞颂诗歌,其中对肃良合的唱词是这样的:

    “居住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鸭绿江边有它的故乡,

    以飘落的雪花为食粮,

    以宝贵的貂皮为衣裳,

    查干索伦古斯国,

    就是它呀!”

    这里面很难看出来它指的是朝鲜半岛上的国家,倒是更像某个东北的民族一样。其实,17 世纪到 20 世纪,蒙古人不止将朝鲜与蔑儿乞混淆,纵览流传至今的蒙古文编年史,可以发现,那些历史上的蒙古族历史学家,经常将主儿乞惕(女真)、朝鲜这两个大的民族,以及札剌亦儿、塔塔尔、蔑儿乞、主儿勤这几个蒙古部族都混淆在一起了。在我眼里,元朝之后、近代之前的蒙古人,已经将 solonggos 视为整个东方各民族的一个统称了。

    我个人认为,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古代蒙古人的方位观比较奇特,是现代以经纬线为基准的方位观逆时针旋转四十五度(甚至九十度)的方位观,也就是说,古代蒙古人采用一种左北、右南、上东、下西,或者西北为北、东南为南、东北为东,西南为西的方位观。在《元史》中,蒙古式的方位观经常跟正常的方位观混用,在这种混用的情况下,之后的古人把蒙古高原北方的蔑儿乞、塔塔尔等部落跟东方的女真、朝鲜相混淆,我个人觉得,应该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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