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报标题:「丢,丢,丢手绢……」这样的儿歌还能唱多久? 聂可,政见观察员 听到什么歌时,你会回想起自己的童年?这个暴露年龄的问题想必会有不同的答案。不过,一些经典的旋律足以勾起几代人共同的回忆。 “丢手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 能够读完这段话而脑子里不带背景音乐的,可谓定力十足。 听到什么歌时,你会回想起自己的童年?这个暴露年龄的问题想必会有不同的答案。不过,一些经典的旋律足以勾起几代人共同的回忆。 当代儿歌:儿歌去哪儿? 那么,如今的儿歌是什么样的? “月儿告诉我,妈妈在他乡想我啦,派来月儿笑弯弯,陪陪乖娃娃。” 这是由柯德胜作曲、黎强作词,为 “留守儿童” 所作的儿歌 《妈妈想我啦》 里的一句歌词。这首歌于 2016 年初被评选为 “童声里的中国” 创作大赛最佳校园歌曲,一同上榜的还有 《雨夜》《小竹篮》《给地球妈妈放个假》 等另外 14 首歌曲。 这些歌曲的创作者来自五湖四海。四川、甘肃、安徽、重庆、江苏、上海……每首歌都有创作者的一些个人特色。不过它们都有个共同特点:没什么人听过。 事实上,根据新华社记者朱旭东的报道,“童声里的中国” 系列活动在此前已经举办过 6 届,先后收到了全国近 5 万件童谣、儿歌作品,获得了政府部门和专家的大力支持。“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截至目前,依然没能从五万件参选作品中产生哪怕一件让孩子们爱唱,乃至在全国流行的儿童文艺作品。” 如今的儿歌,真的没有能流行的了吗?也不尽然。2013 年起开始爆红的亲子户外真人秀节目 《爸爸去哪儿》,顺道捧红了主题曲中的一句 “老爸,老爸,我们去哪里呀”。如果碰上个好奇心重的小朋友,学会这首歌无疑对父亲来说是种折磨。 不过,《爸爸去哪儿》 的主题曲似乎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儿歌。歌曲的用词并不简单,歌词中的一些意象也并不完全是传统意义上的儿童视角 (“搞定老妈绝代风华”、“我也可以带你去火辣辣”),旋律和节奏上也有较为复杂的地方,似乎并不适合在儿童之间传唱,而更像一个亲子游戏,用来勾连家长和孩子之间的关系。 传统儿歌:重复与模进 那么,传统儿歌的特点是怎么样的呢?Rahn(1981)对美国和加拿大的传统儿歌进行了分析。他指出,流传较广的儿歌普遍结构简单,旋律以模进为主,比较容易模仿。例如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The Tubby Telly Players 根据 Rahn 的分析,以一小节作为单元,两小节作为一句话,对歌词进行分析,我们会发现,头两句话可以看做 a+b,b+b(a 为 “london bridge is”,b 为 “falling down”),后两句可以看做 a+b,c+d。 用同样的方法对旋律进行分析,我们会发现,头两句可以看做 A+B,B*+B(B* 旋律 “234” 可以看做是 B 旋律 “345” 的下行模进),后两句可以看做 A+B,C+D。因此我们得到: 歌词:a+b,b+b,a+b,c+d 旋律:A+B,B*+B,A+B,C+D 这种对应关系显得清楚而又简洁,成为了歌曲能够流传的基础。除了这首歌曲,在传统美加儿歌中,还有 “Rig-a-Jig-Jig”、“The White Ship Sails” 等也是类似的模式。 在中国的经典儿歌中我们也能看到类似的简单旋律,比如:“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他们在旋律和和声的结构上有一些差异,但共同点在于,有大量的重复和模仿,适合传播。 因此,传统儿歌之所以经典也就容易理解了。根据 Campell(1998)的研究,传统儿歌属于传统民间歌曲,而民间歌曲主要依靠口口相传,在这个过程中,旋律易记、歌词简明的作品更容易流传下来,儿歌也是同理。尤其是当儿童较小,理解能力较弱、模仿能力较强的时候,朗朗上口的儿歌更容易被记住。 事实上,传统儿歌在现在仍然有很强的传播力。一位长期从事儿童音乐教育的老师在接受笔者采访时指出,孩子们对如上海童谣 《金锁银锁》 这样能做游戏又适合模唱的歌曲仍然很有兴趣,而当代的许多儿歌创作比较复杂,并不适合教学和流传。 传媒 “威权”:儿童的催熟 那么,简单易学的音乐特性是不是就意味着儿歌一定会流行呢?现在的一些作品,例如上文提到的 《妈妈想我啦》 的谱子,也能在其中发现一些类似的特性。可是为什么它目前还没有能够流行起来呢? 我们暂且先抛开音乐术语,去关注电视节目。 电视里演唱的小女孩身穿着一身闪亮的银色抹胸连衣短裙、短靴和银色发箍,试图传递留守儿童的思念之情。唱到高潮处,小女孩在台上舞蹈起来,电吉他、贝斯、鼓、键盘组成的乐队铺陈出恢宏的气势,精心设计的和声走向和乐器编配无不体现出音乐制作人的用心良苦,仿佛台上的那个孩子正在进行 “我是歌手” 的竞演。在这个过程中,儿歌的 “儿” 被弱化,面对被电视节目培育出的大众审美,这种 “儿歌” 的演绎似乎成为了一种音乐工业下的熟练工作品。 这正是问题所在。在文化工业逐渐挤压民间艺术生存空间的时代,过去儿歌的流传方式 “传唱” 不再作为大众文化传承的必由之路,取而代之的是电视、电影等大众媒介。然而,就儿童选秀节目来看,“儿童” 的特性始终被电视对大众趣味的追逐所压抑,儿童被视作为缩小版的 “成人”。然而,作为纯音乐技术类的节目,儿童的演绎水平和娱乐精神又很难超过成人,这使得大多数人缺乏对类似节目的兴趣,从而切断了 “传唱” 的路径。 曾有媒体观点指出,现在的儿歌出发点都是 “创作”,以表演而不是传唱为目的。这固然是不错的。更要命的是,许多的儿歌创作是脱离儿童生活实际的。现在城市里的孩子整日与钢筋混凝土和电子产品为伴,《小竹篮》 之类的意象并不十分贴合他们的生活。然而,这并不是今天才有的问题。 20 世纪初,周作人在对儿歌进行考察时就指出,那时的创作不把儿童作为一个特别的群体来看待,并不了解儿童的生活。更何况,没有创作,哪来的流传呢?因此,我们不必厚古薄今,而是今天的传播规律正改变着大多数人,包括儿童的社会生活。 变种 “儿歌”:市场低龄化 那么,今天的儿童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呢?有不少声音认为,如今的孩子很 “早熟”,由于互联网的普及,信息获得渠道的便利,他们很早就能接触传统意义上的 “成人世界”,他们对于个性和自我社会化认同的追逐使他们早早放弃了所谓的 “儿童世界” 以及为他们专门设计的 “儿童产品”,他们成为了 “早熟的小大人”(Marsh,2009) 然而,Bickford(2011)的研究指出,从供给侧的角度看,也可以认为消费市场正为了更多地迎合儿童群体而趋向 “低龄化”。这是因为,儿童正逐渐成为消费群体中非常重要的一股力量。近年来,美国儿童的直接消费高达百亿美元级别,同时带动相关消费超过 2000 亿美元。 精明的商家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大的蛋糕,“儿歌” 在新的消费时代中也有自己的立足之法。 Bickford 发现,流行音乐和儿歌的界限正在打破,一些经过精心包装的少年偶像 Miley Cyrus,the Jonas Brothers 以及 Justin Bieber 不仅直接把低龄儿童带入主流音乐市场,更将一些原本可能并不属于这一市场的成年人带了进来。 这意味着,并不是儿歌缺乏市场,而是在传播和商业紧密相连的今天,“儿歌” 需要 “改头换面” 来迎合商业逻辑,才能够得到广泛传播;而儿童本身受到大众传播的影响已经成为创造商业逻辑的一部分。那些无法反映今天儿童生活和口味的儿歌必然会被市场和大众传媒所忽视。 接下来的问题就要交给各种学家了。儿童还需要传统的儿歌吗?他们如此快速地被融入成人社会真的是一件好事吗?一些观点认为,儿歌能够帮助儿童熟悉语言(Bolduc & Lefebvre,2012) 和音律 (Maclean, Bryant & Bradley,1987),还是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 (Rahn,1981)。 参考文献 Bickford T. (2011). Children’s Music, MP3 players, and expressive practices at a vermont elementary school: media consumption as social organization among schoolchildren.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Boden S. (2006). Dedicated followers of fashion? The influence of popular culture on children’s social identities. Media, Culture & Society. 28(2):289-298. Bolduc J & Lefebvre P. (2012). Using nursery rhymes to foster phonological and musical processing skills in kindergarteners. Creative Education. 3(4):495-502. Campell PS. (1998). Songs in their heads: music and its meaning in children’s lives.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Maclean M, Bryant P & Bradley L. (1987). Rhymes, nursery Rhymes, and reading in early childhood. Merrill-Palmer Quarterly. 33(3):255-281. Marsh K. (2009). The musical playground: Global tradition and change In children’s songs and games.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Rahn J. (1981). Stereotyped forms in English-Canadian Children’s Songs: Historical and Pedagogical Aspects. Canadian Journal for Traditional Music. 1:43-53. Roulston K. (2006). Qualitative investigation of young children’s music preferenc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ducation & the Arts. 9:1-24. 陈泳超:《周作人的儿童文学研究》,《求是学刊》,2000 年第 6 期。 朱旭东:《五万首儿歌缘何无一唱响》,《半月谈》,2014 年第 23 期。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