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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他,就变着法儿画他」

本帖由 漂亮的石头2015-12-24 发布。版面名称:知乎日报

  1. 漂亮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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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他,就变着法儿画他?

    [​IMG] 张佳玮,公众号: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1900 年,刚 19 岁,在马德里受了美术教育的毕加索,给朋友写信说:

    “让高迪和他的圣家堂,见鬼去吧!”

    那时节,48 岁的高迪已经确立了他的风格:对材质的想象力。对材料和色彩的感觉。铁装饰。抛物线穹窿。循环不停的门脸。他的作品遍及巴塞罗那。

    而毕加索,正准备加入巴黎的社交圈。他在 1901 年进入蓝色时期,那时他喜欢西班牙画家格列柯,喜欢拉长形体与阴惨颜色。六年之后,他以著名的《亚威农少女》,开启了立体主义时代。

    又十年后,毕加索去了意大利旅游回来,对高迪的态度开始改观。他没有明说,但罗伯特·休斯认为,毕加索中后期,明显受了高迪相当的影响。

    约翰·理查德森则认为,毕加索不喜欢高迪,志趣不合是有的,另一半是年少气盛:少年天才,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对已经成名的老艺术家。

    年轻人对那些成年权威,总是抱有类似的矛盾感情。

    1922 年,18 岁的萨尔瓦多·达利去了马德里,进了圣费尔南多皇家美术学院。四年后,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因为煽动学生老师,被开除了,也自由了。

    去哪里好呢?

    他在巴塞罗那成长时,老听人谈论城市英雄毕加索。

    他在马德里学习,见过了毕加索对的立体主义艺术。他爱上了毕加索的画儿,于是他跟着毕加索的脚步,去了巴黎,去见时年 46 岁、比自己年长一倍的毕加索。

    这是巴塞罗那历史上两位巨子的首次会面。达利成长期间,听了许多关于毕加索的传说;毕加索耳朵里,则灌满了哥们胡安·米罗对达利的夸奖。所以这二位见面还算愉快。在毕加索的工作室,达利表示:我正在欣赏摸索您的立体主义!

    毕加索大手一挥:“甭管那个了!我正开发新立体主义呢!”

    ——我想象中,达利那时多半眼前发花:他娘的!我刚摸索着,你又开发新的了!

    然后,火花擦燃,达利的世界天翻地覆了。

    此前两年,安德烈·布勒东倡导过超现实主义。毕加索没参加布勒东的小圈子——伟大到他那境界,专门负责发口号,让小圈子们捧,根本没必要亲自捧其他任何圈子了——但听了几耳朵,还挺有兴趣的,就开始自己捣鼓,还给达利看看。看完毕加索的尝试后,达利觉得:布勒东们的超现实主义,不够劲儿:

    “我从毕加索身上,才找到了超现实主义的真正表述方式。”

    1929 年,达利搬到巴黎住,画出了著名的《春日的第一天》。众所周知,这是他第一次展示名闻后世的“达利式超现实主义”。

    [​IMG]

    那年 11 月,巴塔耶第一次将 25 岁的达利和已成传说的 48 岁毕加索相提并论,放在同一个句子里。

    然后,这场折腾开始了。

    达利并不单是仰慕毕加索,并向他致敬。天才们无法做到亦步亦趋,他们的原创性如火焰般灼烧自己。达利自己承认过,他喜欢一切镀金的东西,喜欢华丽,喜欢过分装饰,不怕过头,只怕不够。这是他的审美,从摩尔人的细密雕刻里学来的,阿拉伯式审美。

    20 年代末尾,毕加索和达利同时开始,用极夸张的手法,将人像肢体或软化,或描绘为陶土石块质感。

    1929 年的老毕。

    [​IMG]

    1929 年的达利。这幅在马德里圣索菲亚拍的。

    [​IMG]

    30 年代初,毕加索用超现实主义手法描绘了奥维德不朽名作《变形记》的版画,达利则用同样的手法为《马尔多罗之歌》制作了版画。这两个都由瑞士出版家阿尔伯特·斯基拉先生出版。这是巴塞罗那的老毕博物馆藏品。这俩货:

    [​IMG]

    [​IMG]

    1934 年,他们都去和版画家罗杰·拉寇列尔先生合作。

    1935 年,达利创作了《内战的预感》,两年后,毕加索做了《弗朗哥的梦与谎言》,两人的作品,联手描绘内战中人民的创痛、自身的战栗。

    [​IMG]

    [​IMG]

    就是这样:自从达利 1931 年完成《记忆永恒》获得大师级地位后,他与毕加索总是在你来我往。他对毕加索的仰慕变成了竞逐。他们也许并不时刻注意着对方,但这才有趣。

    旁观他们竞逐的费德里克·加西亚·洛卡半开玩笑地说过一句:

    “有时他们彼此致敬,让我以为他们生活在隔壁呢”,然后他语气为之一变,“但有时,确实他们相隔很远,但同时想到了某个题材。”

    我们该说,这是大师们默契的心有灵犀,还是勾心斗角呢?

    这场竞逐游戏在 1958 年达到高峰:1957 年,76 岁的毕加索在垂老之际,描绘了一系列作品,戏仿致敬了西班牙史上大宗匠、欧洲史上最伟大肖像画家之一,17 世纪的委拉斯凯兹。

    一年后,53 岁的达利也亦步亦趋,开始了一系列委拉斯凯兹的仿作。

    原来委拉斯凯兹这幅,好好在马德里的普拉多呆着。

    [​IMG]

    老毕动手了。

    [​IMG]

    达利表示等等我:

    [​IMG]

    就这样:西班牙史上最伟大的五位画家中的三人,乐此不疲地围绕同一主题旋转。委拉斯凯兹简直被他俩玩坏了。

    当然,达利一定会嘴硬:我才不是要学老毕呢!我从小就喜欢委拉斯凯兹了!不信?看!

    委拉斯凯兹的火焰胡须。

    [​IMG]

    达利不到三十岁就留了这个。

    [​IMG]

    他俩在想什么呢?不知道。我们只知道 1934 年,毕加索付了达利的交通费用,让达利好去参加自己在美国的第一次展览。我们还知道,1947 年,达利做了那幅著名的肖像画:

    《毕加索在 21 世纪的肖像》。

    [​IMG]

    一个毕加索的胸像,大脑裸露,液态金属流过毕加索的头部,胸部的肉已开始融化。典型的达利手法。

    与达利大多数画儿类似:你很难确认,他这幅画表达了对毕加索的情感,是褒还是贬。

    他是感慨毕加索人活着呢,却已成了丰碑传奇?还是讥讽毕加索人活着,内核却已经腐烂?

    不知道。

    我们知道达利的名画是多么费解释,而这恰又是最难理解的一幅。

    或者,也许,他对毕加索的情感,就是这么扭曲而复杂。

    往前一百年,被誉为贝多芬接班人的勃拉姆斯曾吼道:

    “你们知道贝多芬这个名字阻碍了我多久吗?”

    我私人将之理解为,这是大师对大师的终极情感,是敬爱、师法、企图超越、懊恼到了极限之后的感叹。

    类似的,我私人将那幅肖像,理解成达利这样的情绪。在与毕加索相遇二十一年,对他敬佩无比又不断加以竞逐的岁月后,他终于找到了一种方式——一种他和毕加索能够理解的方式——对毕加索这个超自然的怪物,发出了恐惧与爱戴交加、甜苦杂糅的赞美。

    又十六年过去了。

    1963 年,毕加索博物馆在巴塞罗那开幕。达利捐出了一些他的私人收藏——是半个世纪前,毕加索做的立体主义拼贴画。

    到最后,无论如何竞逐于时代巅峰,达利还是私藏着对毕加索的一些,我们不设身处地,完全无法感受到的,爱。


    发自知乎专栏「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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