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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物理材质给人带来的情绪感受差异是怎么产生的?

本帖由 漂亮的石头2017-07-10 发布。版面名称:知乎日报

  1. 漂亮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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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报标题:青铜或是大理石,「材质」便足以传递出迥异的情绪

    [​IMG] 了不起的苏小姐,《布林客》杂志创始人/主编(公众号:blinkzine)

    不同的物理材质,乃至不同的颜色都会给人以不同的情绪感受。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冷暖色调的定义,还有在装修时我们都会理解到的一些不同材质给使用体验带来的不同。好比是木地板给人更加亲切、更加自然的感受,而大理石地砖会给人更加严肃、高级、庄重的气质。

    这与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的不同材质的质感体验都有关系,温度,软硬,粗糙程度都给人不一样的触感,就直接决定了“舒适度”和“亲和力”。

    这个还跟我们的记忆模式有关。比如,火,看上去就给人温暖的感受,看着图像就能感到温度,这是我们以往的生活体验和情感记忆造成的。还记不记得夏克立在《康熙来了》跟小 S 介绍过的一种火炉 DVD,把它放在家里的电视上就能模拟出一种火炉的感觉,于是觉得整个屋子都暖和了。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心理暗示;由我们的情感记忆和脑补(后期添加)造成的。

    从古至今,艺术家在创作作品时都会考虑到这一点。

    古典主义时期留下来的雕塑作品,我们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的大理石和金属铸造的雕像。其他材质的雕塑,例如陶土,木头等材料肯定在保存情况上不如石头和金属,但除了这个物理性的原因之外,艺术家在创作之初,选择某一类“硬度很大”的材料也一定有自己考虑的原因。这里面就涉及了不同的物理材质会给人不一样的情绪感受。

    有些情况是材料和创作技法本身决定的。比如青铜铸造的雕塑,给人力量感,一种威严,一种权威,很适合做成君王,战马,武士等形象,给这一类的造型增添一种永恒的质感。但由于这类材质的金属铸造的雕塑需要先注模再成型,所以在细节上不会特别细腻入微。所以,既是是把罗丹的《思想者》这样的世界一流的青铜人像雕塑拿去跟贝尼尼的大理石人像相比,还是在视觉上差别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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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ian Lorenzo Bernini, Rape of Proserpine in Galleria Borghese, Rome, Italy

    通过不断地雕琢和打磨大理石,贝尼尼能够在人物的身体上做到肤如凝脂,在衣服的细节上做到薄如蝉翼;同时,大理石的颜色、质感和通透度都会给人物的“生气”增添一份栩栩如生。所以,即使是两百多年后的大师罗丹,在物理材料上的不同选择也会决定出他的技法处理和作品气质。看青铜艺术和大理石艺术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即使内容和造型完全一样,也会因为客观条件上对于金属铸造雕像的限制而使得大理石雕像能够变得更加细腻,因此艺术家在金属的使用上往往会在“粗旷”上增加肌肉的力量感和情绪的紧张感。

    而到了当代艺术,整个艺术的定义都拓宽了。雕塑家和装置艺术家的选材范围变得越来越大,例如,杜尚把“现成品”(readymade)带入到了艺术的语境里,从此现成品也成为了一种艺术创作的材料。再到如今,各类充斥网络的图文信息,都成为了艺术家可以利用的“现成品”。自然而然地,在例如安迪沃霍尔的罐头画系列中,我们就不能排除掉商品形象给我们带来的“日常之俗气”(mundaneness)的情绪感受;而在大批的“故障艺术”(glitch art)的视觉效果中,我们也不能视那种“数码感”而不见,因此产生当代的、科技的、错乱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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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dy Noland’s permanent installation at the Rubell Family Collection, Miami

    除了这些之外,更多的物理材料被使用在了各式各样的当代艺术作品里,比如:水,冰,空气,土壤,烟雾,噪音,火,电,光,报纸,轮胎,头发,垃圾,甚至是排泄物。这些物体本身有着不一样的视觉特性,同时又有不一样的质感,更重要的是它们给观众带来的“心理回忆”和“私人情感”是不一样的。

    就好比为什么 Bill Viola 总是在他的作品里反复涉及“水”的形象,就是因为他小时候曾经溺水,差一点死了,所以艺术家对于水有着不一样的私人感情。水,是一种通向“死亡”的介质,同时又会给人“新生”的机会。因此,在 Bill Viola 的作品里,水是神圣的,是一种媒介,一种与宗教和信仰对话的言语。他也期待在作品中使用水,来给观众传递这样一种情绪感受。思考生命,思考信仰,思考自己。

    下面我想具体来说两个当代艺术家的作品,Robert Gober 和 Mark Quinn

    用他们作品中采用的不同材质,来回答我对于“不同物理材质给人带来的不同的情绪感受”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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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艺术家,罗伯特·戈伯(Robert Gober)的雕塑作品中常常会出现男人的腿,穿着廉价的裤子和快要穿烂的旧鞋子,从墙角的根部伸出来,吓人一跳。

    或者是许多条腿,穿着鞋子,变成了壁炉中要用的柴火;或者是变成两个软绵绵的面条,从洗脸池的水龙头中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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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伯懂得如何把这种逼真的人体用石膏、蜜蜡、毛发等材料制作成型,再从合情合理的语境中抽离出来,带着坏笑地扔到美术馆的一脚,让人们看到它们时被吓得措手不及。

    他用一种极度逼真的人体刻画,和精心制作的造型设计,展现出一种整体的不真实和诡异氛围。他所使用的材料,如棉布,石膏,蜜蜡,流水,木头等等,都像是惊奇博物馆,甚至是停尸房里才需要用到的东西。而戈伯从他的故事里,切下来一条条的“人腿”也像是给人们制造了一种独一无二的观看体验——那是一种类似于与尸体见面的感受,充满了好奇,不安,和黑色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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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 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举行了戈伯的作品回顾展,重点阐述了艺术家要如何“跳出雕塑传统”的想法和实践。

    这里所指的“跳出”,其实也涉及到了雕塑艺术创作的常规形式,比如铸造人形,让观众可以利用这种形态的熟悉感自我产生出雕塑作品的意义;同时,借助道具的使用,营造出整体的戏剧效果。而戈伯的如此跳跃,是将他眼里的人体割裂出了它的主人,然后扔进了一个更加诡异的观赏环境中。在艾滋病搅扰的不安里,在人们对于同性恋问题的禁忌里,戈伯让看到作品的人们直面自身对于死亡、身体和亲密关系等问题的回避,继而引发关于性和存在主义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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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对于熟悉感的模仿和割裂上,戈伯的雕塑确实有一点比利时超现实主义画家马格里特(René Magritte)的味道,他们都常把人类身体的某一部分与毫不相关的事物结合,制造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造型,且都在叙述的语气上含有黑色幽默的成分。

    例如:长了男人腿毛的芝士奶酪,巨大的耳朵上挂着一个软绵绵的斧子,膝盖骨上插了蜡烛的男人腿,或是一件长了胸部的皮夹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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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马格里特的精雕细画一样,戈伯制作的人体局部看上去都十分写实:每一根腿毛和每一个毛孔都非常逼真;但这份逼真是和周遭奇遇的物件和空间的割离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使得人们无法自拔地产生对自我身体的联想。这种对人体解剖式的应用,借助身体制造共鸣,在观众的心里产生了极为不安的精神消耗。这种手段就类似于超现实主义的作品魅力,在一个成人的世界里留下黑色的梦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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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伯的作品充满了人们对身体的熟悉感,从而让观众产生了解读时的疏离感。人们会觉得它们太像真的了,反而更加害怕——就像那条从墙角处伸出来的,令人不安的腿,一边是极度写实,一边是极度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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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戈伯与他同代的艺术家,例如杰夫·昆斯,和查尔斯·雷的创作手法有巨大的不同。

    戈伯的雕塑都是他亲手制作的,他一直在强调手工制作艺术品的过程

    虽然报纸、裤子、鞋子等现成品也出现在了他的作品中,但戈伯认为在手工制造和组装的动作里产生了一些令他迷恋的东西。

    戈伯的创作对象都是无名的男人,描述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欲望,他们的羞耻,和他们的失败。他的艺术总是在讨论一种父亲的放弃或者失败。因此,他的作品形象也表现为一种父性的残留——人们所能看到的“他”几乎都是腰部以下的身体。他没有身份,没有脸庞,只有暴露在外面那腿部的一片白肉和尴尬的腿毛。这隐隐地暴露出了艺术家对一个冷漠而消失的父亲形象的批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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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精心地采用蜜蜡、石膏、报纸等这些易损的材料,小心翼翼地制作一条条男人的腿,对这些失败男性的身体又百般呵护。

    戈伯曾在访谈中提到,自己小时候常常观看父亲亲手修建自己家的房子,用木头,钉子,油漆,制造独一无二的生活环境。这样的成长经历让他对手工制造产生了信念和迷恋。于是,在他初登艺术舞台的 70 年代,他便制作了一批玩偶之家。这一系列的迷你小房子装满了他的童年回忆,制作和保存的过程都必须小心翼翼。仿佛是向一个失败的父亲做出最后的致敬。戈伯讲,他的这种艺术存在着危险和感伤,潜藏着某种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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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戈伯这样的艺术家,用极度模仿,又极度割裂的“模拟人体”材料进行雕塑创作之外,还有一批艺术家在对待身体的描述时,选择了一种变形和改造,从而去传达出新时代的新问题,例如,疾病,死亡,身份的不确定性,等等。从身体的变形出发,思考当前的社会问题。

    其中,英国人,马克·奎因(Mark Quinn)就是一个以身体为主题的雕塑家。他大胆,创新,挑战传统,最突出地表现为使用非常规的创作材料,讨论了“身体的可变性,和如何定义人类生命”的问题。他的作品是如此的大胆和革命,让很多人甚至感到恶心和反胃;但是,他对于人体和肖像的表达方式却是无比的直接——用“血淋淋”三个字来描述再恰当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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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 1991 年,奎因创作了一个自画像式的头像作品,取名为《自我》(Self),成为了他的代表作。虽说这件雕塑的形态就是艺术家自己的头部,十分写实,但是这件作品的材料非同一般——来自于奎因自己的鲜血。在一年的时间中,奎因陆陆续续地抽取了自己 8 品脱的血液,这也大约是一个成年男子体内的血液总量,然后在特殊的冷冻处理后,制做成了自己的头部肖像。这件雕像被放在一个树脂玻璃盒中,连接着一个冰箱然后展出。

    在这件作品里,奎因实验了一种全新的,展现自我肖像的残酷方式:用一种极度真实,极度直白,且极度生理化的手段来表现自己。他好像在用中世纪人们用血腥的人皮面具去表现征服者的权力一样,用自己的血液给自己制作了一个死亡面具。

    在今天,这个充满了怀疑和不安的世界中,什么是身份,什么是自我,奎因的行为似乎在说:只有用这种血肉模糊的极端手段才能够证明自己真的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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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 年,英国国家肖像美术馆收购了奎因的《自我》,美术馆的新闻稿将这件雕塑描述为“非常规的创新和具有挑战性”的艺术。我认为,这样的描述还不够准确。

    事实上,英国国家肖像美术馆购买的这件《自我》只是奎因从 1991 年开始的系列作品中的第四件。每五年,奎因都会重新抽取自己的血液,根据自己的样貌变化铸造新的肖像模子,然后制作一个全新的《自我》。通过观察比较《自我,1991》和《自我,2006》便可以发现艺术家面容的变化,他的脸庞变得气喘吁吁,眼睛和嘴角的纹路都变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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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系列仿佛是一个有自我生命的雕塑,会随着时间变化,有血有肉,有专门的温度和湿度环境供其存活。我甚至可以想象,在艺术家本人死后,人们也会根据他生前立下的遗嘱,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最后的血液,根据他死去的样子制作出最后的一张脸,给奎因的人生画完这个血淋淋的句号。

    奎因出生于 1964 年,和同期的一批艺术家在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在艺术界突起,后来,他们被称为“英国青年艺术家”团体(Young British Artists)。这一批艺术家包括大名鼎鼎的达明·赫斯特(Damien Hirst),克里斯·奥菲利(Chris Ofili)和瑞秋·怀特里德(Rachel Whiteread)。在他们挨个步入五十岁之后,似乎这个“英国青年艺术家”的名字就变得有点儿不再适合他们了。除了面对“青年”不再的尴尬之外,这批艺术家还共享着另一个特色,那就是对于身体的消亡和不朽的灵魂之间关系的关注。在许多标志性作品中,例如赫斯特那些泡在甲醛中的动物尸体,就像是奎因的血头像,用视觉的形式让人们直视到了死亡的真相、死亡的身体、腐朽与不朽等问题。在这些艺术家的创作中,我们认识到自己身体作为一种生命存在的虚弱和衰败,这种随着时间不可逆转的变化是那样的清晰可见。以奎因为代表的这批艺术家,用作品实践着死亡的美学。

    死亡美学一直都有其诋毁者,特别是在它被用于解释神圣主题时。死亡美学的批评者认为,用有限的生命范围去谈论无限的可能,在固有的认知内表现超越认知的内在含义是无意义的,也是不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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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如,卡拉瓦乔创作的《圣母玛利亚之死》,现在挂在卢浮宫内(上图),就一直被其委托教堂拒绝接受,原因就是他描绘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圣母玛利亚的死亡——她死得太生动了。最终,委托教堂决定,卡拉瓦乔的作品被卡洛·萨拉塞尼(Carlo Saraceni)的同名油画所取代,后者描绘的圣母玛利亚之死既可以被人接受,作品气质上又略带感伤,关键是玛丽亚看上去依然充满光辉,似乎根本不具备去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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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我》作品细节

    虽然死亡美学与人类的脆弱和灵魂的过度有关,但是死亡也意味着一种能量和状态的转换;而这种转换,或者说是一种超越,同样带来了自己的美学和信仰。这种超越人类身体局限的美学表现出了一种潜在的转变关系,有时甚至是从一种堕落的生存状态升华到一种新的高度。在这种意义上,奎因的《自我》系列就根植在这种基于肉身而形成的美学理想之上——把不可能实现的不朽和永生状态付诸于材料的使用中。

    值得一提的是,类似这样的举动——把不是艺术材料的东西提炼和组装成艺术作品,是艺术家长久以来就在实验的事情。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艺术的炼金术。而这样的方法,在创作的根本精神上,是一种潜在的对于灵感和神迹的召唤。因此,我们也可以说,艺术的炼金术所追求的精神和观念的转换与升华,其实是根植于类似于神学这样的逻辑基础上的。奎因用自己的血制作了自己的不死肖像,他的创作观念就是基于一种从肉体到精神的升华与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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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炼金术把一种世俗的平庸和飘渺的神迹相联系;而奎因的《自我》雕像既不是世俗的平庸,也不是飘渺的神迹,而是两者之间的过度状态。就像是炼金术正好确认了上帝的创造与人间的工作之间的不同,奎因的艺术也向人们展示了神圣的不朽与物质的肉身之间的巨大鸿沟——虽然他的血头像已经非常接近于神圣祭祀中所用到的东西。

    在奎因的《自我》系列雕像中,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未来。艺术家死后的未来,其实就实现在了他目前已完成的这些作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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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奎因自己说,他认为的世界是一个原子层面上的相互关联,生命体的最小单位都在不断的相互转移和变化,以一种肉眼观察不到的方式进行着。他想象着,自己的肉体的某一部分是来自于一棵树木,或是一颗星星;因此,从精神和物质的层面上看,这世界上的所有造物,不论它是多宏大或是多渺小,在物理性和形而上学的解释中,都是相互联系的。所以在我看来,奎因关于身体的雕塑艺术,不是一种自我探究,而是一种对外的启示。

    他说,“发问是我可以继续作为一名艺术家去工作的唯一方式,而且我只对那些我无法给出回答的问题感兴趣;因为,这样的问题我可以用千变万化的方式提出来,启示人们。”

    人们常说艺术家的创作是在传递一种想法,其实,不如说是视觉化一种艺术家的发问。而这种想法与发问之间的区别,其实就是理解奎因的雕塑艺术,他使用特殊材料的缘由,以及思考不朽生命与死亡美学的关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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